天空是灰色的。
仿佛墨染的乌云盘旋在天际，似是将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。
再过不到几刻，就可回到久别的家中，但他此刻却并没有感到一丁点的怀念，他只觉得将要回到的地方，虽然是自己长大的地方，但对现在的自己而言，不过是曾经待过的地方而已，和自己之前待的那座城市并无不同。所以当遥遥看到从地平线上出现的城市轮廓时，他的眼神并无任何变化。
他盘坐在一头庞大的生物脑袋上。
在他的身体下不到五尺的地方，就是这个生物偌大的金色眼瞳。那原本是只如寒冰般冰冷的眼睛，但现在却是有种异样的感情充斥其中。
说是狰狞不是狰狞，说是愤怒不是愤怒。
带着复杂的眼神，看着城市的轮廓。
这本不该出现在它身上的，因为它是龙，是巨兽，是伟大的存在，就算那座城市在它的吐息下覆灭，它也不会挑一下眉头的，可它现在却对这座城市产生了某种不可知的感情。
那或许是被坐在它头上的那个男人给感染了也说不定。
"到那里后你打算怎么做？"
他们翱翔在九天，强风吹着他们的身体，声音刚发出来，就被带到身后，可男人还是听到了，并静静地回答。
"只做一件事。"
"不想和家里人多说几句话吗？"
"不想。"
"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固执了？"
难得的，从龙的口中说出了抱怨的话，可男人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，依旧是静静地，慢慢地回答。
"我一直都是这样。"
"你表现地越不在乎，就表示你有多在乎它，没有人能对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彻底淡漠起来的，就算是龙也不例外。"
男人斜眼瞥了一下身下的生物，不禁冷笑。
"龙也有感伤的时候吗？"
"你也许误会些什么了，在其他物种眼中，龙也许是残暴不仁的，但对我们来说，其他物种只是被划分到不需在意的界限里了，所以我们不去关心他们的生死，但我们并非没有感情，相反我们的感情要比其他生物强烈的多，并很纯粹，即便是你们人类也比不上。"
"你是在说你很完美吗？"
"不要扯开话题，你只是不想面对他们而已。"
男人沉默了。
他眯起双眼，望向渐渐临近的城市，终于带有感情地说道。
"那我要如何面对他们？屠族吗？"
…………
当那黑色的生物来到城市上空时，被阴影笼罩的人们纷纷抬头，惊讶地看着那悬浮天际的黑色影子。
它来的太过突然，以至于让人全无防备，但在人们惊慌失措时，却发现接下来并没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，尽管如此，他们也没有放下心来，去做方才正在做的事情，只是抬起头，仰着脖子，看着那巨大的影子，缓缓向前移动，但那黑色的影子，始终笼罩在众人头顶。
忽然，一个黑点从那巨大的黑影上落下，人们眼睛随着黑点移动，等它降落到一定程度时，惊奇地发现那竟然是个人，一个男人。
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的一个人，任谁都能想得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。
无非是像被踩扁的柿子，变得粉碎。
于是从刚刚提心吊胆的心情中，人们又转化为对眼前的男人未来的样子感兴趣，带着期待，带着笑，握紧拳头，在心底狠狠使劲。
快点去死……
但……
那身影在即将落地之前，忽然不可思议地旋转起来，借着旋转的力量，他调整好自己降落的姿势，将向下的上半身抬了起来，双腿绷得直直地，像剑一样，笔直地向下扎去。
他落在房顶上，就像天降陨石，屋顶整个坍塌，灰尘向上弥漫，像溢出的水，往四边宣泄。但人们马上发现不对劲，一处的尘幕，向外微微突出，就像从里面出去了什么东西。而与此同时，有人发现一道不易捕捉的身影，在众多屋顶间迅速疾走，他的速度太快，被捕捉到的身影不消一会就渐渐消失，那是速度过快而留下的残影。虽然不能准确地捕捉到他的身影，但看那转瞬即逝的残影连接指向的方向，就有人知道他的目的地是何处。
姚府。
陇川最大的家族所在地。
既然是陇川最大的家族，姚府里人自然不会没有发现突然出现在天空上的那黑影，相信不但他们，就连城中那些平民都知道，飞在他们头顶的，是名为龙的恐怖生物，所以他们才会那么惊慌。但和那些平民不同，姚府确实会视这个情况为灾难，却不会把它当做末日，所以日常的把守工作并未紊乱，这也就是当那道身影从屋顶上跃下，落在地上时被近十个守卫包围的原因。
即便被多个人手拿长枪包围，那男人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，他淡淡在这些人身上扫过，然后就径自踏步，从拦在他面前的两人之间走了出去。
那些守卫，一动不动，或者说，他们实在太过震惊，因为他们认识那个男人，所以才动弹不得。
男人穿过前院，又来到后院，轻车熟路地走在走廊里，略过一扇扇房门，然后在一扇门前站定，推开房门，走了进去，再出来时，腋下已经夹着一个昏过去的男孩，他刚想跳起离开，却又绷紧了身体，看向前方。
那里有着五个人。
三位发已白，两位鬓仍黑。
他们都认识他，所以当见到他的时候，都露出震惊的表情。
他却还是那样面无表情，对他来说，似乎不管遇到了谁都一样。
"你……"
一位白发老人颤巍巍地伸出手指，指向他。
"你这个逆子！现在回来做什么？！"
老人本来面苍白，现在却因激动红了脸，话说完后一口气没上来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。
男人说。
"只是来拿一样东西。"
"这里没有你的东西！"
一位中年人说。
"那虽然不是我的东西，但却属于我的，你们不得不承认。"
五人虽表现激动，却并没有反驳男人。
"当时我把他留下来的时候就说过，早晚会把他带走的，现在就是那个时候，我已得到他，马上就会离开。"
"东西不在他身上！"
最开始说话的老人又说道。
"你要的东西早就没有了，如今就是把整个姚府翻遍，也找不到半点！把他放下来！"
"你还是一点没变。"男人说。"大爷爷。"
"我不是你爷爷！畜生！"
"你怎么能骗我呢？我要的东西不就在我手里吗？"
"莫非你傻了不成？"
"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呢？"
就在这个时候，那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两个老人，突然动了起来。他们原本站在说话的那个老人两边，动起来的时候，一左一右，也把男人夹在了中间。他们两个手掌翻飞，打向男人双臂。男人右手夹着男孩后退。两名老人收掌，又同时出拳，一起打向男人胸膛。男人抬起左臂，应准两人拳头，迅速地打了出去，只见那两条手臂骤然变形，有骨刺刺破皮肉钻了出来，鲜血淋漓。但那两位老人却仅仅只是皱下眉头，对受伤的手臂不管不顾，另一只手伸出，抓住了男人还没撤回去的手臂，往前一带，男人踉跄前行，然而他刚踏出一步，两位老人已是各抬起一只脚，对他踹了过去。但在两人脚掌前方，忽然出现了一个阻碍，男人把带着的那个男孩，挡在了自己身前。
当人的一只手臂骤然被人往前拉的时候，为了保持身体平衡，另一条手臂必然向后挥出。这是人的本能，若是要抗拒这个本能，把另一条手臂同样向前，人就要摔倒。男人就要摔倒，而如果他一摔倒，就会马上处于不利地位。两位老人应该也知道，但即使知道，他们也不能将那孩子一脚踢死，可收脚已经来不及了，只能在下意识中，将膝盖折起，用膝盖顶了出去，然而还没等到和男孩接触，那男孩的身影却又消失不见，一只手掌从原本男孩的位置探了出来，抓住了一个人的膝盖。受身体结构影响，另一只膝盖的高度并不足以打中撑起身体的男人。在按着的膝盖下降之前，男人撑起上半身，往前踏出一步，平衡身体，然后一拳打在一位老人身上，将他打了出去。
但就在这时，男人忽然觉得不对劲。
这种感觉来自身后。
他发现，那个也没有说过话的中年男人也不见了。两名中年人本来站在三位老人背后，当那个中年人说话的时候上前了一步，和前面的老人们一起，将那人遮挡住了，但当两位老人冲出来时，那后方，却只有一个人。
还有一个人。
现在就在他身后。
他可以感觉到有什么尖尖的东西，刺破了衣服，扎在了后背上。
男人旁边的那个老人看了他一眼，带着那变形的胳膊走了出去，把被打躺在地上的老人扶了起来，只见他被打中的胸膛处，衣衫已经破碎，身体上，深红的拳印如烙印般深深地陷在上面。
"你还是那么疯。"
背后的中年人对着男人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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